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胤禛的才智比若曦高超;他處置玉檀在他真正完全擁有若曦之後,我不是說他是有意如此,他只是看到事情可能發生的情況,預先作了會對自己有利的動作。若非老八黨持續利用玉檀想奪權,他不見得會採取這種手段。他預先採取的動作有了效果,玉檀死後,倆人得知若曦有了孩子;他困住她了。

我喜歡若曦的性格,連她的缺點我都愛,我尤其愛她骨子裡的純真溫柔;她對老八無法許下終生之約的考慮,表面上看來是趨炎附勢,貪生怕死,可是那正出於她的浪漫純真,正因為她知道自己要是真愛上了一個人,不管他日後作了什麼,她絕沒辦法把自己的心收回來,所以在把自己無悔的心交託出去之前,她拿老八和老四最重要的東西,"皇位",來考驗他們。她直接要求老八放棄皇位,這看起來好像比較過份,因為她只是問老四想不想要皇位;可是深一層去想,她考驗他們重視她幾分的目的是一樣的。

因為老八和老四的個性不同,爭奪皇位的目的不同,當時雙方的關係不同,她能測試的底線也不同;老八是兩情相悅的戀人,而老四隻是一個口頭契約的婚嫁對象,講得難聽一樣,若曦是以她的身子換老四為她遮風擋雨的承諾。對戀人,她提出的要求自然可以超過契約婚姻的對象。

她對老八的期望比老四大,所以老八讓她失望了(或說確定了她們只能情盡於此);她沒期望老四真能對她交付真心,只是孤注一擲,誰知老四所為超過了她的期望。

老八是理想的戀人,可胤禛,卻是若曦命里的魔星。

若曦把自己純真浪漫的心守得牢牢的,功利的考量,現實的計算,都敵不過這個男人對她的執念,若曦"再回首已百年身」,終究也沒能把自己的心帶走。

若曦的純真也是傷人的;就像身為強者的胤禛無法遷就弱者的軟弱,純真的若曦也缺乏正視身邊人黑暗面的勇氣。她懷疑過胤禛是否會為了皇位弒父;可是馬上對自己說,他不會。

事實上,胤禛對若曦追問斃鷹事件時的話暗示,如果有必要,他其實是會的。

我幽幽問道:"你就不怕聖祖爺當年並非糊塗了結,而是一意追查嗎?" 

胤禛停筆,瞟了眼我道:"你以為皇阿瑪暗中沒有追查嗎?...我的確未料到皇阿瑪會    

那麼決絕地處置。當時的情況,局勢越亂對我越有利,..."胤禛默默出了會子神又道:"當年看到皇阿瑪那麼做,微感吃驚之外,倒也讓我看清了很多東西。"

看清了什麼東西?

看清楚皇位之爭,最大的對手不是兄弟,是那至高無上的皇阿瑪;這是男人與男人之間才智、機心與意志的對決,那裡沒有父子親情,兄弟之愛,只有勝利與失敗,成王與敗寇。

伊底帕斯情結,說的不只是男人的戀母,還有弒父,除非超越父親,不然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。

這種超越,當然可以是成就的超越,大部分正常的情況下也該是;可是身在帝王家,權力的頂峰處,倫常的毀滅又有什麼不可以,康熙不也這樣對待他的兒子?

這是為什麼奪得帝位的是胤禛,他不像老八是為了克服自己生來地位不如人的卑微感而爭,也不像十四是為了得到父親的認可、找到自己在世上的位置而爭,胤禛是為了奉獻才智給某種理想,看清權位之爭的真相后,他對準了正確的對手。

隆科多兵圍禁宮,他的隱忍、機心與計算瞞騙了父親、超越了父親。他已推進到如此地步,不論是誰,都不能阻礙他,即使是生身之父。

若曦不是想不到,她是不敢想;我們以為愛一個人就當無所極限地愛,事實上,當人是有限的存在時,如何能給予別人無限的愛呢?

純真浪漫的若曦,在流掉孩子之後,胤禛已經沒有留住她的籌碼了。明慧的死、十四的遺詔、老八掀出往事,都不過是將倆人原先被極深的愛意壓抑住的衝突激化到表面而已。

若曦的遠走,撕裂自己的心,可是啊,正因為她的遠走,保全了他們的愛。若曦最怕的是什麼,她不怕死,卻怕愛會死。

胤禛放她走,我不以為是因為他真認為若曦心裏還有老八,若曦背叛了他的愛和真誠,只是他和老八黨的爭鬥還未結束,他不能授人以柄。

"不許你碰朕!從今日起,朕永遠不想再見你,他們休想再讓朕難過!"說完,一步一晃地蹣跚而去。

在這麼催心斷腸的時刻,他說的是"他們休想再讓朕難過",而不是"你";為什麼?即使在此時此刻,他知道,若曦愛的依舊是他,他知道的。

所以他不許十四與若曦行大婚之禮、宗譜里若曦從不是十四的福晉;他不願看見若曦與十四夜間私語的密報,因為那會讓他在未竟的鬥爭中動搖心志...。

可是愛從未放過他們,就像在沅衣局的那幾年;只是當時相見有期,此時空留回憶。回憶總是好的,對若曦來說是這樣,對胤禛呢?

他沒有想過有一種力量比他更有力、更強大,他抵抗時間,讓若曦對他的愛不曾褪色,可是他敵不過死亡。

若曦的死亡。

若曦不知道他愛她,一如她愛他;那是若曦付出了生命為代價才保全了的愛。若曦死時,連胤禛也願忘掉,因為這愛禁錮了她的自由,她付出了能付出的一切,並不相負。不相見、不相戀、不相知、不相思,那或許是若曦一生傷心留下的心願,可那絕不會是胤禛的。

有的人不明白愛一個人有時該讓她自由,胤禛就是這樣的人;所以他被留下來了。但是最完美的愛人,始終是離去的那一個,離去的若曦,在經年的歲月中不老、不死、永遠如昨。

苔深不能掃,落葉秋風早。

他持續地愛着,一樣強烈,一樣偏執。

一燈如豆,光映寒壁,雍正擁衾測作于案前,似在看什麼文稿,卻半晌不翻頁。

夜涼風急,捲起地上的落花殘蕊,一團團、一陣陣,送入帷幕。 

天上一輪皓月映得舊竹簾子發白,像罩了一層寒霜,襯得那飛上竹簾的殘紅猶如啼血。

雍正卻不言不動,似已神遊天外,任那半卷的竹簾打得門框劈啪作響。 

……

素手纖纖捧上嫩黃的茶水、碧綠的葡萄汁、香滑的藕粉布丁,左手的掌心裏有一點幾不可見的硃砂

總是低首斂眉,見了十三卻連說帶比,歡然地笑,遠遠地都看見你眼裡孩子般的樂;

雪地里,你抬起才哭得通紅的雙眼,恨恨打了我一團雪,眼裡的火光如此明亮,眼淚不適合你;

綠意清涼的小船上,你領口的花紋如蔓如藤,隨着呼吸起伏蜿蜒,你是那年夏天開在荷塘里最美的花;

帶簪而來,縱有藏不住的不安,單薄的身子在寬大的衣袖裡微微發顫,可你毫不猶豫地說:"娶我";

那輕輕一吻,"不許你忘掉我",我可以聽到你在耳邊說著,珠淚點滴如露,瑩然掛在已經濕潤的睫毛上;

暖閣軟衾間,睡着時你總是抱着我的胳膊不放,有時在睡夢中叫着我的名字,那低語、那呢喃...

那襲白木蘭的衣裳、臉上的緋紅、縷縷纏繞的髮絲,雲雨纏綿時的熱情,

你肌膚上的香氣,不是脂粉、不是薰香、不是花香,是草原上晨曦初露時吹過的微風。

良久后,高無庸提着燈籠進來,雍正打開箱籠,親手收拾好東西,鎖上屋門,...離去。 

明兒見,曦兒,委屈你再在這小院中等一等我,等我把事情辦完,就跟你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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